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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北京日报】王克勤与大爱清尘
2014-06-25 09:08:15 139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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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来源:《北京日报》   记者 屈一平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13/08/13

          

         王克勤近影

         

         杨能芬一家与王克勤合影

         
         在北京各胡同小巷,如果你见到一个50岁背着双肩包的行者,骑着一辆叫做“跑狼”的旧自行车,坐下来第二句话就是尘肺病,不用说,他是王克勤。

           作为大爱清尘基金——中国专项救助600万尘肺病农民的公益项目发起人,王克勤与他十几年前因调查记者出名时不同:彼时他去揭黑,鲜见于江湖,而今,他高调奔波于各类公益邀请的演讲会。

           很多认识王克勤的记者,有这样的共识:说起尘肺病,王克勤滔滔不绝。“你也许只是一个20分钟的节目,王会给你两倍甚至更多的量,他会给你一部尘肺史。”

           从2011年6月15日启动至今,大爱清尘基金共募集善款935万余元。救助759名尘肺农民。尘肺病不能根治,通过治疗可以缓解症状。为尘肺病患者做一次洗肺手术,可挽救尘肺病患者3到5年的生命。然而由于经费所限,为每个尘肺病患者的救治费用不到1万元。大爱清尘基金所做的,是延长更多尘肺病患者的生命。

           “1元捐款,可以延长尘肺病患者5小时的生命”——今年,王克勤和他的团队将这一被大家称为“最苦难”的救援项目的公益捐款捐赠方式,尽量温馨和人情化。目前,这一新的“1元捐款”项目已募捐近10万元。“50万小时生命!”王克勤如此换算捐款,这让人既温暖又有压力。

           “把尖锐的批判性与积极的建设性寓于一身,用自己的行动去改变社会。”从发起“大爱清尘”开始,王克勤试图为这些难题提供可行的解决方案。他的作为开始让许多人相信:如果干净的肺是可能的,那么干净的社会就是可能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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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       干净的肺是有可能的!

           “不准走,就是不准走”。2012年7月16日,贵州省仁怀市茅台镇岩滩村尘肺病农民杨能芬家门口,她拉着王克勤的手,不肯松开,希望王可以住两天。

           王后来用140字微博简短讲述“四见杨能芬”的故事:很难想象一年前的10月,她冲出人群,骨瘦如柴、泪如泉涌地出现在王面前,突兀地拉住后者的手,寻求救援。这个36岁的尘肺病患者刚刚失去因尘肺病去世的丈夫,面对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孤立无援。

           11月,大爱清尘基金为杨能芬发起网络求助,共募集善款近10万元。12月22日和23日,中央电视台《新闻联播》连续两天报道杨能芬的故事,李克强做出批示后,当地政府启动临时医疗救助措施,对杨能芬一家进行救助。

           如今,曾经35公斤体重的她已经增长到50公斤,和同样被救援的贵州尘肺病患者孙凡军一样,他们对王有着超乎亲人的依赖和亲切。

           今年3月17日,全国首个“开胸验肺”事件当事人张海超上了中央电视台《为你而战》节目,为贵州尘肺病患者孙凡军募捐。在节目中,大爱清尘副秘书长唐祝英和张海超为孙募得23万元善款。

           得知王来到贵州,已经是大爱清尘志愿者的孙凡军连夜赶来。恰逢宾馆没有标准间,王只得给自己和他分别登记住宿。“心疼呀!”他向我回忆,那晚睡得不踏实。第二天一早,他第一时间向宾馆要求调换标准间,当晚和孙同住一间房。

           回到北京,王有点内疚,他反复向他的团队工作人员解释,这次超支了。说这话的时候,王在大爱清尘项目北京办事处,一套租来的两室两厅一卫的住宅里。

           大多数时候,一进门的大客厅充当了大爱清尘的办公区,带阳台的大卧室白天是来访者的会客室,晚上则成了工作人员的宿舍。王并没有自己的办公间,他拿着笔记本电脑,坐在一个出去办事的行政部部长办公桌上,一个个回复着微博的私信和评论。

           这之前,他嘱咐救援部部长牛爽订午饭。这个跟随大爱清尘成长的年轻人,熟练地拿起一张沙县小吃的传单订餐。12点半,送餐到,4个人一共42元。王付了账。牛爽他们,并不争抢。“通常都是王老师付,他知道我们没什么钱。”

           大爱清尘团队的运行成本非常有限,出差标准每天不得超过150元。王和他的团队,有严格的经费控制,按照公益基金的管理规定,运行成本不得超过所募集款项的10%。除去交给中华社会救助基金会3%的管理费,大爱清尘项目的运行成本为捐助款项的7%。

           打开中华社会救助基金会官方网站,大爱清尘项目经费收支一目了然:以2013年1-3月审计报告来看,捐助的150多万元款项的7%为105000元。如此计算,筹款共计接近千万的大爱清尘北京总部,每月运作经费仅为3.5万元:其中办公房租费6800元,仅有的三名带薪员工每人3000元,看得见的电话办公等费用,看不见的车马出行,一个2500名志愿者的庞大队伍,运行艰难可见一斑。

           10分钟后,王第一个吃完他的红烧肉盖浇饭,塑料快餐盒里,没剩下一粒米饭和蔬菜。他解释为农民都是这样的习惯,爱惜粮食。

           下午,办公室的客人多起来。有基金会同行来取经,关于怎样开办“关爱老人”基金会。“干!‘与其终日而思之,不如一日而行之’。要有农民盖房子的做派,先打地基,没钱再出去打工,回来再盖。”王坐在大客厅陈旧的褐色沙发上告诉来者,后者一脸困惑。这张一坐下来身体就陷下去的沙发是王的朋友夏爽赞助的,已经跟随王搬了三次家。在无数个加班的夜晚,沙发甚至需要提前预约,作为志愿者及王晚间休息的临时场所。

           “我现在天天化缘。”离开时,王推着他的“跑狼”自行车坚持送我去地铁。一路上,我问他,现在最大的困难是什么。“钱。”他毫不掩饰。两年来,很多公益人员都是分文不收,然而,项目需要一些固定工作人员,长此以往,人员很难稳定。谈了一下午的改革方案,王深知,一个没有任何薪酬的人员管理难度超过了任何一个企业。除了公益的善心以外,随时随地的动摇和不稳定,如影随形。

           “最好有企业接包,把工作人员包起来。”他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,示意再走一站,到下一个地铁站。34摄氏度的三伏天,没有一丝风,王兴致勃勃像个孩子,讲述最近有老板要捐款,看能不能谈谈。

           做调查记者时,他路见不平,一定要出来理论,为弱者争取权利。然而,今时今日,从一个观察者到一个执行者,王的行为方式发生着变化。“忍呀!”他的眼神有点委屈,这是我从没见到过的。2011年冬,王组织公民个人救援行动,他组织一批物资运往甘肃古浪,给尘肺病患者过节,遭到当地政府不理解的拒绝,他忍了;2011年春,王的一些朋友捐助的款项,直接打入受捐当地医院账户,对接负责人迟迟不能提供款项收据,王与之大吵无果,直接导致捐款朋友与王绝交。中间的委屈辗转,他不解释,忍。他的忍并不是咬牙彰显的强忍,通常他不提,多年后,说起往事,认真得像孩子一样委屈。

           大爱清尘基金成立后,王本人的在职工作出现了多次变动,2011年10月离开《中国经济时报》,2013年2月,离开《经济观察报》,然而,就连身边的志愿者也看不出他的低落情绪。

           牛爽更愿意将他形容成内心强大的人。“他也不会安慰人,但是气场很好,很多志愿者每次沮丧都和他谈话,他每次说的那些我们也都知道,可是还是会被他感动。”

           王说话很有感染力,情绪起伏溢于言表,说到高兴处自己先嘿嘿乐起来,周围人也都被他的情绪感染,跟着乐起来。用他的话说,做公益是快乐的,他更愿意将其诠释为心念,大爱清尘温暖尘肺病患者的心,同时每一个捐助者温暖着公益者的心。

           启动两年来,大爱清尘基金共募集善款935万余元。其中,除中央财政支持的250万元(220万元已到位)外,捐款者中既有陈坤等知名演员,更多捐款还是来自社会广大的普通民众。

           现年89岁的中国科学院院士朱起鹤,看到王克勤在凤凰卫视的专访视频,非常激动。他骑着单车上门,亲自把捐款交到王手中,2013年4月和6月两次捐款10万元(朱起鹤院士两次捐款共15万元——大爱清尘注)。王说起这些捐助者,反而不笑了,他认真地一字一顿说:“每一个捐助者成全了大爱清尘的善心,很多尘肺病人成就我的内心。”

           大爱清尘团队至今只有一次KTV娱乐聚会,尽管最后还是王自己抢着买了单。那天,志愿者送给王一首歌《笨小孩》:“老天自有安排,老天爱笨小孩。”那一刻,王眼睛湿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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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       直面成长之痛

           一个奔跑的小孩——王说自己脑海中一直有这样一幕:一个小孩在不停地向前跑,膝盖破了,风吹雨打,继续跑。路人嘲笑、观望,说这个傻孩子跑得荒唐。时间久了,大家开始疑惑怎么还在跑,这孩子也许是对的,就加入进来。“有人开始转微博,更有人成了志愿者。”

           王说,最坏的时候,要保持信心。大爱清尘的成长,无疑有那个孩子的身影。

           周晓翔,成都市科技新闻学会秘书长,大爱清尘管委、四川区主任。他深知,基金设置本身决定了它的命运。“大爱清尘基金是中国最艰难的基金项目,没有第二。”周陈列大爱清尘公益项目的“四宗最难”:第一、大爱清尘项目专项救助尘肺病患者,尘肺病的起因是职业病造成的,企业责任缺失、政府监管缺位,都是潜在“病因”,大爱清尘较尖锐地把责任首先暴露出来;第二、项目本身不讨巧,所有人都趋利避害,苦难和残酷的现实大家会回避,面对喜乐的环境大家都愿意去围观;第三、企业会有合作顾虑,担心把他们的职业责任暴露出来;第四、项目回报率不直接,捐助千元对一个尘肺病患者也是杯水车薪,捐助者很难看到基金带给受救助者的内心温暖。

           王至今依然记得2011年那个炎热的6月,6月15日项目启动后,由于起初的宣传没能顺利展开,13天内捐款只有2500元。“快崩溃了。”他向我回忆,当时志愿者都没有信心,要放弃。

           王开始疯了一样地发微博,最多的时候,他一天发几十条微博,直到6月28日。

           “23:03”对王克勤来说是个难忘的时刻——演员姚晨转发了大爱清尘救援的微博。演艺圈纷纷转发,引起大量捐款。7月,网民捐款汇总达到40万。8月1日,四川凉山州甘洛县的第一批尘肺病患者获得救助。

           10月,《南方都市报》等媒体开始报道大爱清尘公益项目。2012年5月,“大爱清尘”入选“中央财政支持社会组织参与社会服务项目”,获得中央财政150万元的支持。中央财政资金救治从2012年5月启动,在湖南、陕西、河南、四川四省展开,共救治20批185人。

           截至2013年7月31日,大爱清尘已累计筹款9354482.41元,救治尘肺农民工759人,发放制氧机236台,助学263人,发放爱心包裹1000多个。

           目前,大爱清尘在全国已成立湖南、四川、重庆、陕西、广东、安徽、贵州等18个工作区(站),发展志愿者2500余名。各工作区站志愿者,利用业余时间开展入户探访、校园宣讲、爱心义卖等活动,并多次深入矿区、建筑工地,向工人发放防尘口罩、普及尘肺防治知识。

           “要对自己满怀信心,因为我们做的事情是救人的事情,人的载体是生命。”王总是这样给志愿者打气:“大爱清尘”合乎天道、地道、人道,面对不理解与阻力,我们必须坚定前行。

           今年6月,大爱清尘发起首个“世界呼吸日”活动,将每年6月15日确定为“世界呼吸日”,活动得到社会知名人士和众多网友的积极参与。作为微公益的代表项目之一,大爱清尘创办了两报一刊一网四微,实现了立体传播;通过持续的预防宣传,实现了“尘肺病”较大范围的社会知晓。

           3

           调查记者的“舍得”

           很多人是知道大爱清尘之前,先听说揭黑记者王克勤的。

           至今,大爱清尘大部分大学生志愿者来自王的学生,作为各大学院校的客座教授,王定期在各院校讲课,内容涉及调查新闻和新媒体微博的运行等。

           “坚定的人道主义者。”王克勤这样定位自己。从2001年,王的一篇《兰州证券黑市狂洗“股民”》为股民奔走呐喊,被黑恶势力威胁生命以来,他做过太多为民请命的报道:《北京出租车业垄断黑幕》《河北邢台艾滋病真相调查》《山西疫苗乱象调查》……一路走来,王的人道主义指向愈加清晰。

           梳理这条人道主义路径的缘起,王大笑着说,自己起初做记者的动机,是为了兰州牛肉面。

           甘肃永登人王克勤,在上世纪80年代初作为组织部选拔后备干部,分配到兰州市委财贸部做宣传干事。看到办公室同事老张,将各基层的材料抄抄写写发给报社,换来可观的稿费,王有些动心。他回忆,当时的兰州牛肉面一碗0.18元,“赚一元钱可以买五碗牛肉面。”就是这简单的动机,当过学校校刊主编的王开始了自称为“抄抄写写”的投稿之路。王没想到,这一碗碗牛肉面带他走上了一条维权记者之路。

           上世纪80年代末,王进入《甘肃经济日报》。与生俱来的好“打抱不平”使然,当领导要他处理一些上访材料时,王看到了自己“骨髓里的东西”——替弱者发声。他解释,那是一种梁山好汉式的朴素为民请愿者情结。后来,报社将这类资料全部交给他处理,类似报道一发不可收拾。

           也正因此,《兰州证券黑市狂洗“股民”》《公选“劣迹人”引曝黑幕》《甘肃回收市场黑幕》等重磅作品在2001年横空出世,引来黑恶势力出价500万元人民币买他的人头。艰难的时候,他将妻子和孩子安排到外地。

           王克勤遂投身北京新闻界。2002年,时任《中国经济时报》高级记者的王克勤用近半年时间,先后采访了一百多位出租车司机及出租车公司和政府相关部门,调查报道《北京出租车业垄断黑幕》惊动最高决策层,为北京市乃至全国出租车业的市场化改革提供坚实的实证依据。 

           然而,王的“骆驼”般半年出稿的工作精神,在纸媒的稿费制面前苍白无力。更多的时候,王称自己“日子过不下去”。

           2007年的一天清晨,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只剩8元钱。“好悲剧呀。”然而就在当天晚上,一笔10万元的“生意”摆在他面前——某地方政府“奉送”10万元人民币给王,条件是不要刊发来写的揭黑稿件。“好纠结呀。痛苦呀!”理想的底线和现实的无奈在那一刻激烈碰撞,最终他选择了拒绝。

           这期间,他将更多报道视角转向作为个体的人的命运,直面大量生与死的残酷。王坦言自己回到了原点,关注建构制度的基点的个体的人。

           2005年,他采写的《河北邢台艾滋病真相调查》,掀起了对邢台艾滋病患者进行救助的序幕。时任《中国经济时报》总编辑包月阳情不自禁在王克勤的稿件上写下了这些话:“昨夜,我含泪签发《河北邢台艾滋病真相调查》,这篇四万多字的泣血之作,是首席记者王克勤所写,为此他历时数月、三赴河北邢台下辖的八县二区一市及邯郸下辖的武安市。其间,采访了34位艾滋病患者、感染者及多个艾滋病家庭,见到了8名艾滋病儿童,还接触了机关、学校、商场等许多的邢台人。搜集了大量一手资料。”文章一经发表,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。

           几年来,王克勤获得了许多荣誉:2002年度中国传媒杰出人物,2003年中国十大维权人物,2003年中国首届八大风云记者,2004年中国十佳曝光勇士,2010年度“中国梦践行者”。

           时下,很多同行已经纷纷远离调查记者的队伍,分布在各个媒体管理阶层,还有人索性离开了媒体领域转型其他事业。

           “还会做调查吗?”我问,“当然。”他没有丝毫犹豫。这一角色,他永远无法舍得。

           王克勤与尘肺病农民杨能芬(左一)一家

           对话王克勤

           从一个调查记者到一个公益执行者,怎么评价自己?

           我还是一名调查记者,只是现在大量时间从事公益事业。

           我是个夯实的人,“骆驼式”的人物。我个人认为中国的公益,蜻蜓点水长远不了的,骆驼式一步一个脚印,像德国的百年大厦一样去做,永远摧毁不了。这种公益是经得起风吹雨打,经得起考验的。

           起初,并不希望以个人身份来承接大爱清尘项目,是希望我当时所在的《中国经济时报》来做。我本质是内敛的知识分子,希望低调。各种机缘被推到前台,其实,前台的日子不好过。

           从我个人想法,是不希望过这样的生活,要出名十几年前我就出名了。名声是个双刃剑,不是个好事情。

           

           对大爱清尘未来如何看?

           最重要是政府接盘,欧美最后都得国家解决,撬动国家行动来遏制尘肺死难就是很好的例子。

           大爱清尘的短期目标,是5年内,推进尘肺立体救援:覆盖5个项目:救命、助学、助困、救心、创业;建立全国性救援网络,实现区域性救援;实现尘肺病前期预防的充分普及,让每个农民知道尘肺病,起到抵制预防作用;同时主推各级政府工作,设立公共政策研究中心,推进尘肺病立法及制度完善,这是一个艰难过程。

           

           无论是一个调查记者,还是大爱清尘发起人,您的坚持成就了今天,这样的性格来自哪里?

           “舍得”是多层次语境,大部分人舍不得。

           有选择必然就有放弃,有得就必然有失,鱼与熊掌不可兼得。选择了理想,就必然要放弃现实中的很多利益与好处。

           我这个年龄,多少年坚持到今天这个份上,是生命换来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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