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2007年7月30日凌晨，河南。就在“7·29”陕县支建煤矿透水事故刚刚发生、69名矿工被困井下而引起全国关注之时，与陕县同属三门峡市的卢氏县，亦因特大降雨引发洪灾。全县死亡76人，失踪14人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《河南卢氏县洪灾实录》华商新闻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07年8月23日报道”

这个“八山一水一分田“的县份，是平均海拔最高的国家级贫困县。大灾过后，镜头闪回，偏远山区在21世纪依旧脆弱，生死之间多少人的命运被改变。如今，一切回归平静，平静之下的悲痛任由伤者自行舔舐。

王卫国，1964年生人，现年52岁，在金矿打工33年。育有3个子女，大女儿已经出嫁；二女儿在6岁时因为青光眼而失明，现在在卢氏县城开了一家盲人按摩的小店；小儿子患有脑瘫，智商相当于七八岁的小孩，现帮衬着二姐打理按摩店。

王卫国老家门前的一段路。他说“姑娘，你先下来走一段路程吧，这实在太陡了，我担不了这个风险。”

2007年的那场洪灾，冲毁了王卫国的家。政府盖得单元楼他买不起，自此过了几年“东躲西藏”的日子。最后没办法，西拼东凑用7万元买了一间三室一厅的房子。因为位于单元楼的最高层——5楼，所以价格便宜的多（老式单元楼，无电梯，楼层越高价格越便宜）。

 他说“我不是一个懒人，我也不怕吃苦，但是这活（打钻）越干越穷了。”

被中考改变的命运

上世纪70年代，无法解决温饱问题的家庭不在少数，王卫国的家庭就是其中之一

1979年到1982年这三年的求学经历让王记忆深刻。他说：从山上到县上的这一段路，天晴他走过，下雨他也跑过。上学背着硬邦邦的黄面（玉米面）馍馍，拿着酸菜，以此解决自己在校的温饱问题，而这些东西也吃的他胃疼，上自习时总是抱着肚子。

公路边的山被炸得面目全非，与周围连绵的山脉格格不入，独特又丑陋。

1982年的中考，他落榜了。他的家庭也不足以支撑他再复习一年，学习生涯就此结束。他不无感慨地说“我当时学习成绩挺好的，复习一年肯定可以考上高中，但是家里穷，没办法。”现如今，他的同学中，有的已经是局长或院长，只有他越发自卑。唯一骄傲的是，即便自己过得很辛苦，他也没有去找过这些曾经的老同学。他说“我堂堂一个男子汉，怎么开得了口。”

金矿上的欣喜与眼泪

 中考落榜后的王卫国，就在金矿兴起的年代开始了他的”淘金“生活。

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流行“万元户”，奔着“万元户”这个目标，他上了矿，上矿的第二年就赚了800多元。

他是带着喜悦去矿上的。他说自己本身就是山里人，当时没想到苦，就一味想到家里穷，家人吃不饱。但是在矿上就不一样了，矿上的饭随便吃，能吃上白面馍馍，还能赚钱。所以再苦再累，他都咬着牙干，只是希望家里的条件能有所改善。

他说：那时候我不怕吃苦。我是山里孩子，什么活都能干。那时候舍不得花钱，拿回家的钱父母也都攒着。因为家在山上，要房子没房子，家里大人还得给自己说媳妇。

18岁初到矿上的王卫国很快就发现这份工作的“可怕”。他的工作是将矿石从山上背到路边，因为年龄小，工作量大，工作的第一天他的腿就肿了，走不动路，但是没办法，每天有数量要求，必须完成。他就弄一根棍子拄着，擦干泪，继续着他的工作，并且还坚持了3个月。他说自己最多一次性背过166斤的矿石，对于这个数字，我只有一个迷糊的概念。

“这样的生活你没体验过，你也没亲眼见过。我可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。我现在也很满足了，可是跟城里人相比，还是有天壤之别。”

对于自己在矿上打工的那段经历，他觉得自己小有成绩。他说自己放炮和抡大锤的技术很好，每年大概能存1000元。

下午六点，达到王卫国县城的家。他在讲述自己矿上经历的同时，让阿姨煮了一碗饺子给我。满脸自豪地说“你阿姨包的饺子好吃的很。”

19岁那年，家里人给他定了一门亲事。6年后，才结婚。

对于为什么这么晚才结婚的原因，他说还是因为穷。自己想多赚点钱，改善家庭环境。

说起这门亲事，他自己是又高兴又苦恼。一方面觉得自己年龄还小，不着急结婚。另一方面又为自己不用打光棍而高兴。说话期间，还略有遗憾的说当时自由恋爱不过是一种说法，定亲的时候，家里大人根本就不让自己表达意见，只要双方大人都同意，这门亲事也就定了。

结婚后，阿姨总是骂他“没尾巴人”，意思是一出门就看不见人了，好几个月不回家。但他也是为生活所迫，要不然谁愿意不回家。他说“那时候土地下放，大家都出去赚钱，走到哪都是人，矿上也根本不缺人。”没有技能的他们只能争着抢着去巴结包工头，按照他的话说就是将工头们如“小爷爷”一样供着。

33年间，他见惯了各种血腥的场面，旁观着工人之间、工人与工头之间、工头与老板之间的种种矛盾。工人为了抢夺饭碗大打出手，工人遇见了赖皮工头，赖皮工头又遇见了赖皮老板等等。他说这些赖皮工头或赖皮老板将钱拿在手里，“翻过来看看是钱，翻过去看看是人民币。”没有合同也没有社会保障的他们只能忍气吞声默默承受。

当呼吸成为一种奢侈，他们只能发出无声的抗议，像旧磁带磨损失声，充满裂痕。

漫山的菊花拥簇着开放，给这秋色增添了一抹暖意。

这个秋日，暖阳依旧，漫山遍野的菊花肆意开放，充满生命力。只是存在于荒山野岭中的它们，并不会引来人们的驻足观赏，一如这里的尘肺病人不会受到重视一样。

他们如这野菊花，顽强的存在着，甚至顽强的存在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