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顶梁柱的困扰
2017-05-15 00:09:06 124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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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绣了一天的花花草草和小姑娘,似乎整天都是快乐的。但其实今天一直有块石头堵在胸口,真正的郁闷之石。昨天大爱清尘的小李上山来看我,赶场的路上聊到他刚刚结束的重庆城口县尘肺病探访,同车的人接嘴说,平时病秧秧待在厨房门口的何大就是一个尘肺病,已经回家待了两年了。这是我所见到的第一例的尘肺病,而且如此熟悉。

    何大以前是个勤快人,非常勤快,一个小时不做事就周身不自在。他没文化,一家三兄妹都仅仅会写自己的名字,但他知道如何下力,周身有使不完的气力。他养大了一双儿女,儿子在重庆打工,生了个淘气的孙子。三年前女儿出嫁,当天早上我和何三畏正好经过,去叨扰了一顿早饭。他和老婆飞快地给我们端上八菜一汤标准的席面,给当时素不相识的过路人吃了顿富足而骄傲的早餐。

    周身无力是尘肺病最典型的感觉,这种感觉放到有责任心的一家栋梁身上,就是近乎致命的折磨。他挣不了钱了,走上坡路就累,连保安都当不了。隔壁邻居都盖起了砖房,他总是呆呆的看着,身子靠在自己低矮破旧的木房柱子上纹丝不动,嘴里却一直嘟囔,很明白的表示对家庭的愧疚。他说他上不了楼,抬不了东西,工作找不到,修不起房子,没得法哟。这个不识字的男人就这么一遍一遍唠叨着这几句话,似乎失去了生命的意义。

    尘肺病在中国是非常高发的病症,不致命但没有治疗手段,病人会失去正常的劳动力。成因多是高强度污染环境下的欠保护体力工作,所以病患几乎都是没有文化没有保险的青壮农民工,都是不懂保护自己的人。这些人往往还是家庭的顶梁柱和幸福的希望,所以一人患病,整个家庭都会崩塌。

    因为尘肺病是慢性病,一期一期按阶段发展,残酷,坚决而且无药可救,所以经常有患者为了不连累家庭选择自杀。他们不是放弃自己的希望,而是用放弃生命的方式保留家庭的希望,这些生得艰难活得辛苦的男人,死得也很伟大。

    在国外,特别是发达国家,尘肺病已经是博物馆病例,早就绝迹了。比如德国,在1930年就通过立法,通过技术和法律手段,强制企业提供完善而标准的劳动保护,近百年来,没有新发病例。但是在我国,目前法律法规还不完善,企业责任意识不强,尘肺病群体暂时得不到法律和企业双重保护,这是何等残酷的现实。这些在煤矿金矿和水泥砖窑工作的精壮男人,会在生活刚刚看到希望时痛苦的死去。

    如果火化他们的身体,会在骨灰中找到成块的钙化物,金属结晶,甚至融化重结的黄金。这就是他们之与世界存在过的印迹,卑微的粉尘,低值的交易,痛苦,哀伤,黑洞一样的过往和深渊一样的未来。

    最近在山里作息很好,很久没有这么晚还在写字。下午偷偷拍了张何大的照片,他靠在我们餐厅的柱子上,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孙子。这是他仅仅能做而且决不放弃的事情。孩子自觉的在旁边自习,全然不知身边有一个辛苦持家的顶梁柱和他正在枯萎的灵魂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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